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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鼎沸,喧闹得像个活鸡笼子。
她耐心地等着菜场早市空出来。
人空了,气味依然:菜场充溢着腐酸臭味,满地狼藉,鱼腥的鳞片还粘在菜摊板上,捡菜叶的乞丐踩在黑乎乎的垃圾上,还在忙着。
这是她的戏班开始摆场的时刻。
每天这时候,她整个神经都会束立起来。
她手下一批年轻徒弟,各施其责,摆起摊子,打锣的打锣,敲鼓的敲鼓,她站在中心。
她做村姑打扮,但一眼就看得出是这个班子领头的。
她涂上口红,脸本来就水灵,加上几个假首饰,鬓光钗影。
这扮相,吸引了许多行人。
打起板鼓唱的都是浦东乡下的小调,号称“东乡调”
。
唱的歌词更让人驻足,很多人乐得大笑,又引来一些人:
瓜甜藕嫩是炎天,
小姐情郎趁少年。
纱橱鸳枕,双双并眠;
颠鸾倒凤,千般万般。
小阿姐道,
我搭情郎一夜做你十七八样风流阵,
好像栽了蚕条又插田。
摊前的一块旧旧的蓝布上,扔了一些铜板。
她唱累了,就让徒弟接着唱,自己靠在摊后,担忧地看着天色。
这边乌云聚集,另一头却亮得可怕,天斜斜歪歪。
突然下起雷阵雨,好不容易聚集的几十个观众统统跑散,戏班子只得赶快收起简单的行头,拾起观众在蓝布上扔下的几个铜板,躲进菜摊棚下。
她还在原地没有动,豆子大的雨点打在她的头脸上,眼光四周扫一圈的工夫,身上全是雨水。
这春天尚开始,衣服淋湿贴着皮肤,又冷又不好受。
徒弟们叫她,她似乎没有听见。
打着雨伞的行人从她身边走过去,看着这个不怕雨淋的怪人。
坐在马车里的富家女趾高气扬,鄙弃地看着这个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的唱花鼓的乡下人。
不,她到上海来,不是为了忍受又一次侮辱的,不是为着考验自己的耐心的,更不甘心做一个街头卖唱者。
这种摆地摊生意,上海俗称“敲白地”
,比起走街串巷的跑筒子,还算高一等,但还是靠行人施舍,勉强混个半饥半饱。
她跺了一下脚,跑向菜摊棚,对在里面躲雨的徒弟们说:“今天不唱了,雨一停,你们先回客栈,不要乱走。”
她转头就走。
几个小姑娘冒雨追上来叫:“你上哪里?”
“我去借钱,我们非进剧场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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