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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考了秀才功名,他就会或留在学堂做个夫子,或自己带几个学生教授学问,此生便是这般安排的。
可如此安排打算,他又怎敢对那一为他的夫子吐露半字?
帆起了,船只离岸边越来越远,岸边的茕茕而立的人也随之而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娘,夫子毕生所求,就是能教导出品德高洁、才学出众的门生,未来如那大家张载所言,为天地立,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开太平。”
如今,已长到林苑肩头高的逢春垂了头,声音充满了失落:“逢春辜负了夫子的期待。”
林苑扶正他被江风吹歪的儒冠,温声道:“你此言差矣。
立在于识仁求仁,好仁恶不仁,立命在于教,自修其身可阐扬承继儒之道,至于万太平非个人力量能及,你只需未来做好你夫子的教化之责,你的学生带着你的念及政治思想教化万民,焉能不算大义?所以逢春,并非是不走那持芴进金銮殿那条路,你就是辜负你夫子期待。
只要你此生学习不断,想不断,终有一天,你也能成为沈夫子口中张载那般的大家,成为你夫子的骄傲。”
他娘亲的温和却极有力量,吹走了蒙在他底的那些尘埃。
逢春心中渐渐敞亮起来,抬了头望向一望际的江面,一改之前的不安与颓废,整个人又有了少年的意气。
“娘说的是,儿子就算只做秀才,此生也会继续读书讲学,继绝学,扬道统,建明义,为民立道,不负此生所学。”
初秋时节,树木尚且葳蕤,横斜的枝桠上不断传来些鸟唱虫鸣,伴着午后的长风,徐徐响在红墙黄瓦的宫殿上空。
毓章宫里,那六尺宽悬挂明黄宝罗帐的寝床上,晋尧睡的并不安稳,呼吸略急,额头冒汗,身子隐约在发抖。
候在寝床前时刻守他的田喜见状,正惊的要凑近查看,却见床上的人突然剧烈抖了下,而后似从噩梦中惊醒般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喘气。
“小殿下可是梦魇了?”
田喜疼的过去给他擦汗,扶着坐起给他拍背缓会,又急忙令人端来安神汤,舀了一勺吹凉了给他喝,“小殿下不怕不怕,您是皇子龙孙,别说人了,就是妖魔鬼怪都近不了您身呢。
谁也伤不了您,您可什么都用不怕。”
晋尧机械似的喝汤,眼神木木的,整个人尚未从刚才的梦境里缓过来。
刚他又做梦了,又梦见了那座穷工极丽极尽奢华的宫殿。
梦里,他就立在那摆满了奇花异草的宫殿里,强自镇定的面对她投来的目光。
她就这般静静的看他,看了他很久,眸光中似交错了诸多情绪,又似一望际的空洞虚。
他被她看的手足无措,背冒冷汗,随即巨大的恐慌袭上头。
她,看出来了?
他觉得应该是的。
可为她没有怒视,也没有怒斥,反而看向他的目光如此平静?
他虚,措,恐慌。
她看他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六神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对他说道:“把你父皇请来。”
她说总是温温和和的,起怜的时候温和中会带着温柔,冷漠的时候温和中会夹杂疏远。
但此时此刻,从她那平静温和的声音里,他听不出她的半分情绪。
他僵着手脚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偷着头看了一眼,可殿里的她已经背过了身去,没有再看向他……
“大伴,我母亲,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寝床前候的田喜冷不丁听得这一问片刻没反应过来,待猛地意识到小殿下问的是何人时,当即狠狠打了个哆嗦,魂都差点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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