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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在这个年代醒觉过来时,陆遥常常仰望那些仿佛身处云端的所谓大人物,对于那些搅动天下风云、乃至留于青史记载的名字充满了敬畏。
或许,那是源于缺乏自信的普通人背景;又或许,那是源于面对滔滔历史浪潮时的无力感吧。
然而,当这种敬畏与陆遥内心深处的强大信念互相碰撞的时候,它很快就灰飞烟灭了。
继之而起的,是“彼可取而代也”
的恢廓野心,是“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的凌云之志。
陆遥正是在这样的志向推动下勇猛前行,在与无数豺狼虎兕的决死对抗中搏杀出一条血路。
这一路行来,晋阳战匈奴,邺城斗恶寇,代郡平诸胡,坝上败鲜卑……昔日的东吴余孽、小小的并州军主,已经不知击败了多少所谓的大人物,更在失败者的鲜血与尸骨之上,建立起了平北将军的赫赫威名。
而在这条血路上,唯有石勒与他反复斗智斗勇、屡败屡战。
当平北军府麾下数万雄师,成为扭转乾坤的巨大变数时;石勒依旧是那个石勒,是那个数千载史书之上都极其罕见的可怕枭雄,是之后数年里导致华夏子民流血漂杵、积骨如山的最大凶手!
与这样的对手交锋,怎能不让人心潮澎湃?
陆遥豪情满怀,亦有冷静的盘算。
按照当下局势来分析,他明白,只怕幽冀联军渡河以来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石勒谋划之中。
东海王幕府覆灭,导致幽冀两军失去了共同的目标;陆俊传递来似是而非的求和意愿,影响了幽州军主将的作战决心;而他作为使者的身份,更诱发了冀州将领们不恰当的联想;与此同时,幽州军秘密收容东海王的行为为彼等探知,更使得某些冀州将领心生恶念……在整个过程中,中原贼寇们并没有什么格外奥妙的举措,但贼寇们顿兵不前的态势,本身就给幽冀联军的矛盾激化留出了足够时间与空间。
到了此时此刻,冀州军大规模叛乱,两军鏖战不休,幽州军纵能压服叛乱,损伤也绝不在少数。
东海王幕府的溃军这情形落在石勒眼中,恐怕便如鼎中肉食终于熟透,可供群狼撕扯分食了。
贼寇大军并不稍动,却轻而易举地将幽冀联军逼入绝境;真可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陆遥自觉就是韬略翻上十倍,也做不到这等神而明之的谋划。
也不知是那石勒愈发厉害,还是他招揽了什么奇人异士,方能如此。
然而陆遥并无丝毫畏惧。
中原贼寇只要敢来,陆遥就敢与之决一雌雄。
身为武人,他坚信敌人的一切谋划最终都可以在战场上被扭转;生死存亡,最终要靠刀剑来决定!
瓦亭城头。
麦泽明将一卷书信展开,反复观看。
在他左右有军校十数名,虽然半数以上都负有创伤,此刻凝神屏息侍立,气势却丝毫不减。
幽州军渡河时,击斩驻守瓦亭的王弥麾下勇将王延,并派遣麦泽明率领精锐急袭瓦亭,夺取了这个控制濮渠上下游、扼守阳清湖北岸道路的枢纽。
之后数日里,平北将军屡次率幽州大军前出、硬撼贼寇主力,凭借着瓦亭城在手,始终保持着战场主动。
但瓦亭守军承受的压力也很沉重。
瓦亭是座小城,城墙周回不过里许,高不过丈余。
如今城墙上已经处处裂缝,许多地段都坍塌下来,被守军用木栅勉强抵住。
无论是城墙上还是缺口处,都遍布着斑斑血迹,还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未曾收拾的尸体。
很显然,相比于擅长野战的石勒所部羯贼,与他们对抗的中原贼寇更加擅长攻城掠地,在中原贼寇的攻打之下,随同麦泽明守城的一千二百余幽州精锐,如今保有作战能力的已不足千人。
瓦亭距离幽冀联军大营不过三十里,晚间叛军起兵时,声势浩大,火光冲天,阖城将士眼观耳闻,无不暗自忧虑。
待到一个时辰之后,才有军使夤夜赶来,言说冀州大将薄盛叛乱之事,又命诸军谨守本处,以免为人所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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