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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着脑袋,徐平道:“人最难的,是这里。
人的脑子里啊,有许多小鬼,求学就是杀脑子里的小鬼,而去求真,做真人。
君子是很久远时代的事了,时代变了,按照古人的君子要求,天下哪里有君子?是以君子于士大夫如北辰,且看且行,不必强求。
在朝廷里扮演君子治国,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在私事上也如此要求。
人当有真性情,有欲才是活生生的人,我们要做人。
儒的关键就在伪,孟轲、荀卿皆是认为人不当伪,而去求真,反失了儒的方向。
伪有什么?拆开来,就是为人吗,做官不为人,为自己啊?一切都为自己就不要做官了,农、工、商,什么不好,都可以啊。
穿上公服,这个人就成了伪君子,按照道理来做君子该做的事。
脱下公服,就跟百姓一样,有什么不好呢?公私要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公德公事,私德私事,不要搀在一起论。
伪君子治理国政,怎么看是为公为私呢?按照道理看,道理最大。
合道理,就是扮得像,演得真,官就做得好。”
张载和刘敞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刘敞才小声道:“其实伪字于上古之世,并无善恶。
只是后人求真,以伪为非,以至到现在人人厌恶。”
“是啊,本来就是如此。
伪本是从天而行,遵天命有什么错?到了现在,天命已经没有了,还认为有天命的,都是假装。
——定陵勤政爱民,一生之失,最重莫过于得天书而东封西祀,举国上下如狂。
又有什么用呢?天命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没了,没了!”
说到这里,徐平摇头叹气:“总有人哪,脑子里的天命去不掉,非要去找。
这样不是做学问,是为巫,学儒家的典籍就是儒巫。
从浩瀚的典籍里挑出来几条,自己添几条,视之为天条,照着做是天命。
犯了天条,那可是了不得,他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
“脑子里有天命的人也可以做学问,可以在家里编他的天条吗,但不要来做官。
天命没有了,古时的天命现在到了哪里?在人心,在天下人的人心。
我们做伪君子,就是以民心为天命,以民心之道代天道,以民心之德代天德,以民心之理代天理。
所以一切学问皆要从天下之民做起,合了民心就合了道理,明了民心就明了道理。
你们这些人,修采风所来的小曲、杂剧,就是让你们知民心。
求学的路上,这比读典籍还重要。
从民心得来的道理与典籍不合怎么办?有什么关系,我们编现在的典籍吗。
合着道理写出自己的史,就是我们留给后人的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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