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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跪下谢恩,崇文馆并不参与东宫主要事宜,看来太子殿下对于他还有顾虑。
帝王家,不止皇帝,对人的心思都极为复杂,那是种与生俱来的敏锐与思虑。
沈思望着殿中的红色浮华锦帐,闻着时刻提醒太子疾病的药味,华丽依旧掩盖不住内里的悲凉,不免一阵担忧。
太子似乎没有要沈思离开的意思,沈思只能安静立在一旁默默听王叔文和太子议事。
虽是议事,太子言语极少,时常需要牛昭容将断断续续的语言复述。
快至午时,沈思才被准许离开。
沈思正行礼准备告退,只听帐子里的太子断断续续说:“今日见到绪之,让我甚为怀念你父亲,若是往后崇文馆没有特别要事,常来殿中听听王侍读他们议事。”
这一句话出,沈思立即觉得有两道目光一同射向自己,他背脊僵硬地谢恩告退。
常来殿中便意味着他可以参与东宫议事,再不济,也是能旁听的。
对于王叔文一派来说,他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否是个妨碍。
但又没什么名分,他目前的处境的确难以捉摸。
这一次会面,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太子病重如此,皇帝也染了病。
加上上次内侍出宫之事,各路人蠢蠢欲动,这辅助太子之路未免也太过于艰辛。
几片桐树叶子晃晃悠悠从沈思眼前落下,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收了收衣领,长安起风了。
沈思前几日在宣平坊内西南向赁了一处宅院,已经收拾妥当,堂屋两间,一间作了书房,耳房两间,一间供负责日常打扫做饭商姓夫妇俩居住,一间存放杂物。
院子里种了些丝瓜,并一棵杏树,时值寒冬,光秃秃立在墙角。
将所有家当归置完,沈思瞅着书房的一张疆域图,想起在太子寝殿,王叔文向太子汇报年关赋税之事。
今年遇旱,南方稻米减产,入冬亦无降雪,明年的收成仍旧堪忧。
受灾的巴州等地,纳粮数额不减反增,不少人逃至西川境内,已引发小范围骚乱,西川节度副使刘辟遣五百军镇压难民,死伤一百余人。
太子断断续续说了八个字:“韦皋可信,刘辟要防。”
以军治乱,实为下策,刘辟此人一向自恃极高,心思狂傲,却非良臣,若掌军权,绝对是朝廷一大患。
正沉思间,商伯送来个红漆木盒子。
沈思打开一看,是一套琉璃酒具和一把扇子。
扇子上写着:春风行且醉。
落款翟临。
沈思笑了一声,合上扇子,喝酒嘛,现在还不是时候。
崇文馆的前几日很顺利,对于沈思这位突然到来的人,热络谈不上,至少还算友善。
虽是个学术机构,但由于接近权力中心,且太子府的官员也可调整到中央任职,官场气息依旧,只是被诗书经律掩去了表面的味道。
长久远离官场,沈思在崇文馆还算自在,其实细想,他能为太子做的着实有限,如果为宾客幕僚,还能对太子管治的领域出一把力,如今只能在这校核书稿,一门心思做学问。
沈思看着书案上一本灰土土的《盐铁论》,叹了口气,遂静下心认真翻阅。
这本书很受冷落,并没有太多人翻阅的痕迹。
沈思从前看过,此书记载了西汉时关于盐铁商业官营还是民营的辩论内容。
受儒家思想影响较大的贤良派,认为官营及平准均输制度会造成百姓疾苦,但也有另外一些官员则持相反态度,工商业由官府发展,可以增加财政收入,抑制民间富商大贾,也可免除对弱势群体的掠夺。
如今的唐王朝,早已不复几十年前的强盛富饶,边疆骚乱不停,内部藩镇隐患不得不防,而朝廷能够支使的军事费用有限,还要依赖东南、江南一带的赋税。
若是财政吃紧,对于各方安定都有妨害。
如果今冬还不下雪,来年的收成也不好说,到时真是内忧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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