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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桃抱着她,听到这儿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这个比她还小十岁的姑娘如今瘦的面颊从颧骨向下凹,在她怀里嶙峋的像一具骷髅,她哭着说:“傻妹妹,想活有什么错,来人世间走一遭谈何容易,又有哪一个不想活!
想活有什么错啊!”
被林苔放在床上的襁褓中的婴孩像是听到了两位母亲的哭声,不甘寂寞的扯开嗓子,也嚎啕起来。
雇来的奶娘小心的抱过孩子小声的哄,庄桃抹了一把泪,她放开林苔从奶娘怀里抱过孩子,坐在林苔床边轻拍着襁褓小声的哄:“这孩子的眉眼像妹妹,妹妹也看看他罢。”
很久很久之后林苔看着已经长开的孩子想到庄桃曾对她说过的这句话,知道那时是庄桃为了哄她开心说出的谎话,牧青远的眉眼都不像自己,他的眉眼都像他的父亲,只有嘴唇下唇的轮廓稍稍能看出些自己的样子。
林苔觉得牧青远的样貌是上天对她唯一的垂怜,因孩子和自己一点都不相像,自己是他生母这件本不可能藏住的谎话,在牧家上至长辈下至下人的全部努力下,整整隐瞒了一十五年。
林苔这一生寻过两次死,一次是为了逃离即将到来的悲惨的命运,另一次是为了她生下的孩子。
有些人可能注定一生康健,林苔落过水、怀着身孕奔波至建德、还未出月子就在寒冬天里跪在庄桃面前,后来还悬梁自尽未遂,可这些都没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在先皇驾崩后,当今圣上继位,大赦天下后,林苔罪臣之女的身份不再是束缚,她在牧长水的默许下偶尔出府,带几个下人,女扮男装四处游历,她将游历途中收来的奇珍异宝都收了起来,一些给了庄桃,一些以庄桃的名义转交给了牧青远。
就在林苔寻死的当天,庄桃将还没长开的婴孩抱进了自己的卧房。
林苔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庄桃也怕她再次寻死,就将好些下人都调进她院里,她看林苔无暇顾及孩子,就将孩子抱进了自己房里。
牧长水夜晚一进房门,看到庄桃怀里的孩子就阴沉下来脸色,他从次子出生后就没去看过他一眼,如今还是第一次见他。
庄桃抱着轻声哼着歌哄着,她低头用脸颊亲昵的蹭了蹭婴孩柔嫩的脸,故意忽视了丈夫阴沉的脸色:“今日下午我见你也来了,怎么就在院里站着,没有进去?”
牧长水一遇到庄桃问他和林苔有关的事就没了平日的方寸,他背着手,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干脆闭了嘴,坐在床边让下人为他脱靴。
庄桃怀里的孩子发出小小的嘤咛声,她拖着声音教他叫“娘”
,等她和怀里的孩子玩够了,才又对已经在下人呈上来的松木桶里泡脚的丈夫说:“林姑娘的事,你准备憋一辈子,避一辈子?家宅再大大不过山川天下,将自己置身囹圄,不是大丈夫所为。”
牧长水对妻子向来没什么脾气,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都下去。
庄桃以为等下人都下去了丈夫就有话要对自己说,没想到牧长水像个闷葫芦,坐在床上和自己生闷气,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庄桃和牧长水成婚多年,是少年夫妻,她等了一会儿知道以丈夫的性情一句话都等不出口,颇为不满的撅了下嘴岔开了话题:“林姑娘让我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你说叫什么?”
她说着故意挤着牧长水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摘下丈夫的发簪,看他束的紧紧的一头青丝慢慢散下来披在肩上,才满意的继续说,“‘青’字辈的孩子。
山远水长,依我看,这孩子的名字,不如就连着你的名帏,起做‘远’吧,牧青远,你觉得如何?”
牧长水的散发从他额前坠下来,挡了他的眼,他抬手将散发别在耳后,终于憋出一句话:“你觉得好便好。”
庄桃怀里的孩子从包裹着他的襁褓里挣出一只手,伸手抓住了牧长水的散下的头发,猛地拽了一下,牧长水嘶了一声,扭头瞪了庄桃怀里的孩子一眼,这是他认真看自己次子的第一眼。
牧长水一时间有些愣神,长子牧青璞长得像庄桃,眉眼都像,只有鼻子随了自己,次子竟完全像他,虽是还未出襁褓的孩子,也能从他眉眼上看到自己的样子。
牧长水愣愣的看着次子,他看孩子抓着自己的散发颇为开心的拍了拍手,用口水吹出一个泡啪的炸开在他嘴角,半晌柔和了眼神,他抬手擦净次子嘴角的口水渍,放软了声音:“就取名为‘远’吧,青远青远,极目之处山峦凝翠,山之姿也。
等他十二岁时,就为他取字‘山姿’吧。”
庄桃知道丈夫这是愿意敞开一丝心扉,她抱着牧青远,声音温柔的小声叫自己取下的他刚得来的乳名:“远儿,远儿……”
牧长水看着妻子的神态,他摇了摇头,轻声叹息一样的说:“你啊……”
牧青远除了嫡生子大哥牧青璞,还有二伯牧长海家的三位堂兄,在他这一辈中行五,牧家内塾中,偶尔也有人称呼他为牧五。
此后多年后,离家出走行至松阳赁了间宅院落脚的牧青远出门买中午吃食用的肉和菜,住在他对面的邻居热情的寒暄:“这位新来的小少爷,怎么称呼啊?”
牧青远笑了笑,说道:“叫我元苔吧。”
养母取的字,生母的名,他各取其一,组成了自己离家后五年时光中的化名。
牧青远是庄桃养大的,她看着小儿子只吃了几口糖渍排骨就匆匆离席,早就猜到他这是有事要去找他的父亲。
牧青远因出身特殊,牧长水总对他格外严厉,也因此牧青远与父亲并不亲昵,这是庄桃早就知道的事实。
她等了又等,等到刘乙也正襟危坐的吃完了饭也没等到牧青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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